入目先是一张发糊的照片。是四人一起出去吃饭,柴暃拍下的沈识寒,当晚她发在群里,赞不绝口。
  此后每日数次,多半发在工作不顺的时候。骂甲方,骂老板,骂同事,不等倪末安慰,她就将沈识寒发出来,左嘤嘤,右呜呜,说:“感谢帅哥救我!”
  仿佛这是一张镇邪符,妖魔鬼怪通通挡在门外。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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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昨晚她又照例发送,还没开始例行的夸赞,薇诺安忽然说:“Nemo,这个人好像有点眼熟。”
  柴暃急不可待,“哪里眼熟?是谁?!”
  薇诺安自然不会回她。
  柴暃只好老样子圈出倪末:“快让小白兔说!”
  她叫天天不应,欲哭无泪时,又惊喜倪末似乎已经克服失眠。
  
  倪末这时回复一句,打工人柴暃秒回:“你醒了?好家伙,你昨晚睡了最少八个小时!”
  很快又催她:“你快让小白兔说,怎么就眼熟了?”
  
  倪末照做:“安安。”
  薇诺安适时出现:“我想不到是谁,但一定在哪里见过。”
  柴暃发一个怒发冲冠的表情,很快又自我安慰:“算了,帅哥都是有共性的。不过他比你哥帅多了!”
  
  薇诺安昨晚也私聊过倪末,只一个词:congrats!这时仍然只私发:“Nemo,feif为什么总是这样。”
  倪末无解,只说:“你哥更帅。”
  薇诺安似乎被安抚了,回说:“我半小时后到。”
  
  她准点到达,手里还抱一个快递,说正好快递员在楼下派件。
  “是阿姨寄回来的。”薇诺安读过信息,帮倪末放在储藏室,出来后随口问道:“阿姨什么时候回来啊?”
  倪末刚站梯子上换好一盏灯,跳下来说:“不知道。”她拿起工具,“走吧。”
  
  每月第一个周末,倪末跟薇诺安都要一起出一次门。一次换一个场所,一待就是半天。
  这回她们选择登山,避开大路选择步道,越往后越忙。拾物器一路工作,上山又下山,两人各积攒一大袋垃圾。
  
  薇诺安曾经问过倪末,为什么会去捡垃圾。
  倪末说:“意外。”
  
  三年前她开始夜跑,每日沿湖三圈,也每日与垃圾碰面,顺手捡过一回,渐渐就成了习惯。
  薇诺安喜欢收集石头,但戏剧学院学业繁重,没法每日成行。
  
  两人提着两大袋垃圾去分类,薇诺安留下石头,倪末留下一小袋花生壳——带回去放进发酵盆,腐熟后可以用来养兰花。
  
  重新将花生壳密封好后,倪末抬头,发现薇诺安正看着自己。
  “怎么了?”
  薇诺安摇头。她是中挪混血,精通几国语言,但在中国尽量只说中文,这次却用英文:“Nemo,you look good.”
  薇诺安比倪末小了十岁,乖巧稳重,倪末的冷脸独独对她例外,她作势用脏手去捏她脸,“Really?”
  薇诺安有严重洁癖,急忙躲开,小声反抗:“Nemo你不要变得跟feif一样讨厌!”
  倪末开玩笑的时候也没有笑脸,她收回手,看一眼墙上的钟。
  “洗手,吃饭。”
  
  时针刚刚指向1。
  
  有人已经要吃第二顿,而有人还睡得昏天暗地。
  
  昨晚沈识寒顶着新发型出去炫耀了一圈,回来后猛灌两杯咖啡。
  虽说他不乐意做没有多大挑战性的额外任务,但一旦要做,就付出百分两百的心思。
  为了扫尾,头悬梁锥刺股地奋战到半夜,凌晨四点才翻上床睡觉。
  
  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,自动旷掉上午一节课。
  
  老师直接在群里点名,好心给他计数:“恭喜,这学期旷课额度用完。”
  往下一长排复制粘贴的撒花,皆来自他情同手足的同窗。
  沈识寒不负众望,回一个军礼:“收到。”
  
  这才起来解决早午饭。
  
  几天前在家,他偷偷去过一次李乔伊的房间,出来时兜里多几张翻箱倒柜找出来的纸币,让他这星期的伙食勉强有了着落。
  
  他的行动轨迹鲜少涉及食堂,这回不得不排起长队。每消费一次,只觉钱从来没有这么不禁用。
  
  下午课结束,他照旧直奔后门花店,打算随便买一束充数。可左观右瞻一番,平常直接略过的,今天却身价大涨,让他怎么都下不去手。
  最后到柜台问:“可以记账么?”
  
  几分钟后,他心满意足地往影厂走,手里抱一束垂头丧气的花——好几天卖不出去的,切出来多余的,接近凋谢的——全被精心挑选出来,一支郁金香最为不幸,被他别在耳后,招摇过市。
  
  殊不知店里的花艺师给朋友发消息:“帅男人一旦开始占小便宜,就成为葛朗台,从此进入我的黑名单。”
  
  新晋葛朗台对此一无所知,对着入瓶新花暗自感叹,以后专拣花店不要了的,不就省下一大笔开销了?
  
  他美滋滋挑一张蓝光碟,往影碟机里一塞,坐沙发上看起来。
  
  也是邪门得很,往常一个二个在群里销声匿迹,自从昨晚沈识寒一夕溃败,一整天都异常活跃。
  先是三五成群地过来,进门再开酒侃大山,明目张胆讨论怎么才能极边尽限地还击。众志成城之势,宛若将沈识寒看作一枚奥运金牌。
  
  奥运金牌昨晚再欠一笔账,酒吧老板倒无所谓,说两笔都算他的,只因开业之际,沈识寒嫌他音响设备不好,自掏腰包送了一套。那套设备的价钱,可比这两笔账来得多。
  沈识寒不领情,他这人虽偶尔爱贪图小便宜,但该他付的他照旧付,只是手头拮据,要延宕一段时间。
  
  至于那个同样被延宕的惩罚,沈识寒摆出一副“我自岿然不动”的态度。这让一众人很是不爽,扬言要加码加注,让沈识寒输个精光。
  
  沈识寒态度一转,抱拳说:“同志们,时刻准备着。”
  差点被群殴一顿。
  
  他好不容易找个空隙钻出来,兜里手机嗡嗡震动,提醒他该甩手走人。
  他整理皱了的衬衫,提醒最后走的人记得关灯,美其名曰:讲究环保。
  
  众人不甘心就这么放人走,“想跑?”
  沈识寒不急不缓,“跑?”他把掉在地上的郁金香插进瓶里,“我走回去不行?”
  
  众人不解:“十点才刚过,你是要回去过澳大利亚时间?”
  沈识寒还有兴致贫嘴,“澳大利亚现在也就12点,新西兰现在是冬令时,比咱们快四个钟头,两点正好,所以我是要回去过新西兰时间。”
  
  地理知识比不过,她们就换他软肋拿捏:“让Elsa走吧同志们,人家要偷偷回去认真复习,不然期末第一就是那谁了啊。”
  沈识寒立即中招,脸色一凛,“再说?”
  
  沈识寒平生最恨被人说认真,那对他来说不是夸赞,是侮辱,侮辱程度不异于当面扒他衣服,不对——扒衣服他还能展示一下身材,可说他学习认真,是对他天赋的一概抹煞。
  最最关键,那谁?那谁能跟他相提并论?
  
  说话的人偏还作势往后一躲:“我好怕怕。”
  “……”
  
  闹钟又适时响起,沈识寒一腔怒火无处发泄,却也只能忍气吞声,在一众报仇解恨的欢呼声中,铩羽而去。
  
  等回到宿舍,愈发不得劲。昨天还掐着点,现在澡也不洗了,一分一秒都等不住,翻出倪末电话直接打了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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