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3. 「爸爸、妈妈，我回来了。」双手合十，我对着早已不是我家的空地道。
即使才刚刚从他们的墓地回来，每次来到这个过去的家，我还是会忍不住说我回来了。
十月二十四日这天，我和阿褐一同回到家乡，祭拜我的父母和看看当年被烧去的房子。
十一年前被烧掉的房子，现在这一带被改成公园，早已不复见当时的景像。
然而即使景物和过去完全不同，站在这个地方我仍感到怀念，思绪也彷彿被拉回十一年前，被拉回那段有爸爸妈妈和温暖家庭的童年。
可是那些所有美好的回忆最后总在一片火红中消失殆尽。
「品琴。」熟悉的声音窜入我耳里。
抬头一望，映入我眼里的是我最喜欢的褐色。
在那片火红之后，总是这温暖的褐色陪着我渡过寂寞。
「最近天气有点凉，披上这个免得着凉了。」阿褐脱下自己的外套，温柔的披在我肩上。
我将外套还给他，「不用了，我不冷，你自己穿着就好。」
看着眼前的空地，我试着去回想爸妈的面容，但是随着一年一年过去，他们在我脑海的样子越来越模糊，他们的模样变模糊了，但大火熊熊燃烧的样子却比什么都深刻的烙印在我的记忆里。
想忘也忘不了。
「阿褐，我们走吧。」我转身走离，阿褐很快的跟上我。
「不再多看一会吗？毕竟我们很少回来。」
「不了，这样就够了。」
「是吗，那妳要顺便回一趟育幼院吗？」
我停下脚步，「高中后我和院内的人关係变得很差，我想还是别回去了。」
为了和阿褐到外地高中念书，当时如火如荼的吵架我还记忆犹新，相信院内人士也一样，对于我这样忤逆的院童，想必他们也不想见到我吧。
「如果阿褐想回育幼院就回去吧，我到处晃晃等你。」和院内吵架的人是我，他们讨厌的人也是我，可是那毕竟是我和阿褐长大的地方，阿褐想回去看看也是正常的。
其实我并不是对那里完全没感情，很多时候我也会想念育幼院，想念照顾我们的叔叔阿姨、想念吃了好几年的饭菜、想念那里的环境，可是当年为了读高中的事，我仍是选择和他们翻脸。
即使他们对我有恩我仍是这么做了，只为了独占阿褐。
只为了满足我的佔有慾。
「不，妳不想回去我也就不回去了，我们一起回学校吧。」阿褐道，语气里没有勉强或委屈。
因为我的要求，阿褐与我一起到外地念书，对他而言，其实也是捨弃了育幼院，甚至因为我的关係和他们几乎失去连络。
但他仍是凡事依我，而且没有表现出委屈或不满。
能和阿褐一起到外地住，已经让我能独佔阿褐好多时间，所以难得回来一次，如果他想回育幼院，我是不会反对的，可是他仍因为我的关係选择不回去……
「可是你应该是想回育幼院看看的吧？」我问。
「妳不想我就不想。」阿褐笑笑。
「真的吗？」
「嗯。」阿褐牵起我的手，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我原本有些冰冷的手瞬间暖和，「妳的意见最重要，因为我是妳的啊，只要妳不丢弃我，我什么都听品琴的也没关係。」
「阿褐，我不会抛弃你的，永远没有那一天。」
永远也没有。
「嗯。」阿褐将我轻轻揽入怀中，拥着我的手有些颤抖，「品琴，答应我，永远别丢下我。」
我回拥他，「早在十一年前我就答应你了。」

<i>『如果你变成我的，我永远不会丢掉你，绝对、绝对不会！』</i>

我一定会遵守这个约定的。
一定、一定会遵守。
只要你能让我一直拥有你……
「不要丢下我，这是我对妳唯一的要求。」
「嗯。」
「品琴，妳知道吗，最近我又作恶梦了。」
「什么样的恶梦？」
「我梦见我一觉醒来，妳不在我身边，我找了妳好久才找到妳，可是当我好不容易找到妳后，妳却告诉我『妳有别人了，妳不再需要我』……」阿褐加重抱我的力道，「妳告诉我『妳决定丢弃我了』……」
我任由阿褐使劲抱着我，即使因为他的力道让我有些喘不过气，也没有要他放开的意思。
「品琴，别丢下我，别离开我……」阿褐的声音里有些哽咽。
被丢弃，这是阿褐最害怕的事。
他害怕被人抛下，小时候我似懂非懂，现在长大了我也明白他的心情，当年他肯答应成为我的只为我一句承诺永不丢弃他，他需要一个人向他保证不丢下他，这样的承诺可以给他安全感。
就像我需要拥有什么来弥补我的空虚感。
一直以来我常梦见火灾发生的那天，失去一切的痛苦经常让我从梦中惊醒，好几度因为这样失眠。
阿褐也是一样的。
只是他的梦境和我不同。
他曾告诉我，他的梦里一直有好多东西，他没有失去一切的时候，却也无法真正留住什么，所有的事物总是不停离他远去，他永远是被丢下的那一个，他说他在梦里不停的被抛弃。
如果我的爸妈还在，我想他们一定会留着我，但他们终究是死去了，我已经没有他们了。
阿褐的爸妈或许还在，但他们却在最初选择丢弃阿褐，即使还拥有，也因为被丢弃一事而备受煎熬。
我拍拍阿褐的背，用着安慰的语气道：「阿褐，你的恶梦不会有成真的那一天的。」
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。
打从十一年前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了。
然而，今天抱着我，要我别离开的阿褐，却在后来选择离开我。
我没有抛弃他，他却不愿再留在我身边。
是我被丢下。

14. 「品琴，回去祭拜过父母了是吗？」礼拜一到学校，唐老师在午休时叫我来找他，当我到导师室一坐下，他劈头就直问这件事。
我颔首，「嗯。」
「罗页有陪妳一起回去吧？」
「嗯。」
「你们两个还真是一直在一起呢。」
「当然。」因为阿褐是我的。
「看到你们一直陪伴着彼此是很好，可是也让老师有些担心。」
「担心什么？」
唐老师看着我，语重心长的开口：「我没有恶意，妳听了不要生气，只是看着你们这样，不是情侣却暧昧不明，我担心未来你们如果有喜欢的人或是有想追求的东西时，彼此反而成为对方的重担。」
我看着唐老师忧心的面容，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。
「不管未来我有什么想要的，那些慾望都不会超过我对阿褐的佔有慾的。」我平静的说。
阿褐，会是我最想要也最无法割捨的事物。
在这个世界上，没有任何东西能取代他，没有东西比他让我更想拥有。
「就算妳这样想，罗页的意思呢？」
「阿褐也需要我。」回家乡那天阿褐才要求我别离开他的。
「那是现在，或许他在未来会遇到喜欢的人，到时妳对他的佔有慾难道不会牵绊他吗？」
阿褐喜欢的……人？
一直在我身边的阿褐，会有不需要我的一天吗？
我从没来这么想过……
「几年下来，阿褐总是要我别丢下他，所以就算哪天他有喜欢的人或什么的，我也会紧抓着他不放！因为那是我和他的约定！」
对呀，我们约好的。
我答应阿褐永远不会丢弃他，我会一直佔有他！
就算日后他有喜欢的人也一样！
就算他有喜欢的人也还是需要我的，因为他是那么害怕被我丢下，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，我都不会放开阿褐的。
绝对不会！
「如果是罗页主动要离开妳呢？」
闻言，我心头一震。
忽然，我的脑海里出现一个画面。
是阿褐的背影，他背着我越走越远，越走越远，最后消失不见……
「不、不可能……」我激动的站起身，音量也跟着提高，「不可能会有那种事！」
阿褐怎么可能主动离开我？
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发生！
「品琴，先冷静点，坐。」唐老师试着安抚我。
我听话的坐下，但依旧情绪高亢，「老师，你就别管我们的事了，身为老师的你只要管好学生的成绩就好，别再说什么我和阿褐会怎样的了！」
这是我和阿褐的事，不用唐老师来跟我说教。
就算唐老师说的状况会发生，也不用现在来刺激我！
「我只是担心你们这样的关係会对你们以后造成不利……」
「不用了！」我吼着，「不管未来会怎样，我都决定要抓紧阿褐，十一年前我就已经决定了！」
没错……不管日后会有什么状况发生，都不会改变我想佔有阿褐的心情。
阿褐是我唯一拥有的一切，我不会放开他的。
我相信阿褐也是这么希望的！
唐老师看着我，轻叹了一口气，「我就是不能不管你们啊……」
【 无限的烦恼犹如泡沫，路还仍然薄薄暗黑。但依然得前进。只有前进。】 「老师的好意我心领了，但是我和阿褐会很好的，你不用担心。」我知道唐老师也是好意，所以也没有责怪他，只是一直有些激动。
他会这样也是因为担心学生，有这样的好老师我和阿褐应该开心才是。
「老师，如果没什么事我想先回教室了，可以吗？」
「好，回去小歇一下吧。」
「嗯。」
我起身準备离开，唐老师却突然拉住我，一脸怜悯的看着我，「品琴，千万别让自己痛苦，好吗？老师知道当年的火灾已经让妳很痛苦了，所以希望妳能过得开心。」
听到唐老师对我的关心，方才激动的心情很快的平复，我微微一笑，「谢谢老师的关心。」
「答应我，让自己开心点。」
我看着唐老师，他是真的很担心我，求学生涯中从来没有一位师长如此关心我……
我朝唐老师点了点头，表示我的允诺。
见我答应，唐老师放心一笑，然后放开我的手，让我离开他的办公室。
回教室的途中，我有意无意的轻触唐老师碰我的手腕，嘴里唸唸有词，「这还是第一次除了阿褐以外的男人碰我，我却不感到讨厌的呢……」
想起他担心我的样子，我的心头有些暖意，也庆幸自己升上高中后能遇到这么好的老师。
其实过去的老师也没我对我不好，只是这么关心我的只有现在这个老师。
<i>『答应我，让自己开心点。』</i>
想想，这是我第二次对别人做出承诺，第一次是小时候和阿褐的约定，再来就是这个了，从来没想到一个高中老师可以对自己的影响力这么大。
<i>『如果是罗页主动要离开妳呢？』</i>
猛地，唐老师说的话迴荡过脑海，让我不禁蹙起眉头，心也有些不安的揪紧……「阿褐离开我……阿褐他……」
我用力摇头，要自己别去想这句话的可能性，深吸一口气后，我小声的走进教室，屁股才刚落坐，阿褐便朝我的座位看过来，对我一笑。
我回他一笑，看着他的脸，刚才的不安瞬间烟消云散。
阿褐会离开我？
不可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