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年的周以寻,扬名美院,深得美院脾气最古怪的老头青睐,天赋极佳,后天的努力更是让人惊叹,所有人都笃定地认为她以后一定会在中国美术界占有一席之地,不止美院的人、整个学校的人多少都知道她。她像是明珠,璀璨得夺目,没有人能夺去她半分的光辉。
  认识她的人都知道,她爱画画,她视画画为生命,她最爱的事情大概就是拿起画笔,在纸上挥洒。
  可是三年不见,她却对着画架、画笔、画纸说出“扔掉”的字眼。
  江京峋静在原地半晌,仍是接受无能,甚至于他都不敢去相信这是周以寻本人。她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?有一个场景他至今都记得,有一次雨下得很大,他从图书馆出来,眼角瞥到了从画室出来的她,她的伞很小,怀里抱着画,整个伞全部前倾,画安然无恙,她的后背却全部湿透。她没看到他,他却是把她看在了眼里,第一次明白画画对于这个女孩的重要性,也是第一次注意到她的存在。
  
  江京峋静静地锁住她的眼,不明白她这么做是什么意思,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做。
  
  周以寻看起来却并无解释的欲望,说完后就说起了旁的:“阿姨,我点了杯星巴克,待会到了你拿来我屋里。”
  
  “哎,好。”杨阿姨关心地问:“今天去会所吗?”
  
  周以寻摇摇头,“有点累,我在家待着就好。”
  
  杨阿姨有些担心,想着法子变着花样想让她开心一些。她察觉得到,最近阿寻的情绪又低下去了——亦或者说是,最近压根就没高过。偶尔的外出,都只是她自己在逼着自己而已。
  
  她说:“我待会做点绿豆汤,西瓜烧仙草,银耳莲子羹放在冰箱,阿寻看看有没有想吃的,就吃一碗,好不好?”
  
  周以寻没有辜负她的好意,笑着点头说好。她的脸上有些苍白,笑容显得易碎脆弱,像是天使折翼,摇摇欲坠,是一种让人不敢触碰的美好。
  
  江京峋心中一颤。
  
  主仆旁若无人地说完话后才后知后觉江京峋的存在。周以寻不懂他站在这里做什么,眼神里透露出疑惑——不走?
  江京峋还真没走的意思,他似乎对她准备丢掉的东西上了心,问她:“怎么要扔了?是坏了还是?”
  
  周以寻回答的话却又是让他一惊。
  “没什么,不用了的东西,省得挤占位置。”
  
  江京峋沉沉地看着她,目光幽长,似有深意。
  
  周以寻倒没太在乎,把房门关上去找吃的。她睡了很久,肚子里空空的。
  
  “我买了些沂城本地的特色吃食,买多了,吃吗?”江京峋问她。
  
  周以寻不解地看着他,疑惑他怎么突然和自己说话,还友善地发出了邀请。迟迟,在她想摇头拒绝时,江京峋直接走了:“在餐厅。”
  看上去,他给了她拒绝的机会,可是又好像没有?
  
  周以寻抿抿唇,跟了上去。
  
  人家好心好意的,她也不能太过分。
  
  这个房子真的很大,从房间到餐厅,好一段路。从布局到装修,都很合她心意。要不是他在,她能在这里住很久很久。
  
  他的确买了很多,偌大的餐桌上几乎铺满,许多种糕点小吃,琳琅满目,她有一大半是见都不曾见过的。小吃类的东西通常很香很香,她的食欲很快就被勾了起来。
  
  他把一小份炒面推过来,“尝尝。”
  
  “你买这么多,是要?”她问。
  
  “有用,你放心吃就是。”
  
  她闭嘴了,看着跟前的一小份面,拿起筷子吃了起来。要不,就先住着?
  
  周以寻纠结得小脸都皱了起来。不是说他家里很有钱吗?不是说他混的很好吗?在「IN」消费也是,一次就是上万,上次办了卡,充了二十万,每次都挂他的账,这么豪气,这么还来住这里?而且还是跟她合租……
  周以寻想不明白,真的不明白。
  她觉得他在这里,就是纡尊降贵。
  

 文学

  这时,在外面收拾东西的杨阿姨拿着个画架进来:“阿寻,这个干啥子的?画画的吗?给你放哪里嘞?”
  
  搬家过来,很多杂物还放在客厅里等着慢慢收拾,杨阿姨有空了就去鼓捣,遇到不知道放哪的就来问她。
  
  周以寻有些恍惚。
  
  江京峋开门要出去,看到杨阿姨手上的东西,动作停住,下意识抬头看向周以寻。
  她是美院的,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开起了会所,而且再见这么多天,她像是和“画画”两个字再无关系了一般。
  
  江京峋心里有疑惑,却不知道怎么解除自己的疑惑。直到现在看到了画架,他的疑惑又重新被翻了出来,并且愈演愈烈,有加深之势。无形中,他隐隐知道好像有哪里是不对劲的。
  
  周以寻和杨阿姨说:“扔了吧。”
  她的声音挺平静的。却是惊得江京峋乍然抬眸看过来。
  
  尤其是在周以寻补充道:“外面还有些水彩颜料,画纸,一起扔了吧”时,江京峋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。
  她变得这么多,判若两人的性格之外,她的习性也全然发生了变化,包括工作和爱好。
  
  
  
  杨阿姨远远看着,会心地笑了。总算是吃了。
  
  周以寻食欲不好,让她吃一份东西吃一整份她是吃不完的,但一小份量的东西她倒是很快就吃完了。吃完炒面,他又推过来一份烤布蕾。
  一份接一份,很快她就吃完了四五份,饱腹感袭来,她赧然,礼貌地道谢:“谢谢,我吃饱了,吃不下了。”
  
  刚才两人是一起进食的,现在桌上还有十二份。
  纸巾在江京峋手边,他顺手给她递了一张。
  
  周以寻:“?”
  
  “擦擦手?”
  
  “……噢。”她差点跑去厕所照镜子。
  
  她擦擦手上的油,侧头就看见杨阿姨正忙着清理垃圾,她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,一样一样地被粗暴地拎起,即将被扔到垃圾堆。
  
  她看得出神。
  
  她一个孤儿学美术,走的路比其他人的难百倍千倍,费用这里就能够把一条原本宽阔的路变得狭窄得容不下人。杨阿姨手上的那些东西,曾经是她省吃俭用,一天只吃一两顿便宜到不能再便宜的饭,省下来钱去买的,也曾经是她看着便心生欢喜的。
  可谁也没想到,在即将熬出头的时候,在付出即将得到数倍的回报的时候,她骤然退出,从那个圈子里乍然抽身。想到画画,她不再是快乐,她只余痛苦,只余一夜又一夜的崩溃,整个世界都是灰白的,她的世界不再有色彩。
  
  刚开始她并不愿意放弃画画,可是裴淮阳知道她的状况有多糟糕,强行断掉了她的画画之路,她才慢慢地好了起来。
  虽然也没有好到哪去,但起码没有越来越糟糕,史密斯医生说,她要是再糟糕下去,那就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。
  他没有明说,却把裴淮阳吓得脸色惨白。
  
  她看着杨阿姨,江京峋看着她。
  从再次见面开始,她的身上就充满了无数疑惑。他感觉他现在离她很远,很远很远。
  可是这种感觉,并不好受。
  
  江京峋迟疑着问:“你现在,还画画吗?”
  
  虽然是问,但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。大多是不画了,不然如今美术界不可能没有她的名字。
  
  果然——
  周以寻摇摇头,诚实道:“退圈了,不画了。”
  
  她提不起画笔了。
  
  “为什么?”他声音有些急,下意识的紧接着问出口。
  
  她却不再回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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