段昂突然不太关心电视里如火如荼的篮球赛了,他侧过头,她头发用一根棕色带着个小胡萝卜挂饰的发绳扎着。
  
  不是平时每天上学时那样的中规中矩的马尾,她扎了个丸子头,松松的,几缕碎发散落在后面。
  
  那截颈子微微低垂着,被头顶上的灯光笼着,显出似玉一样的剔透莹润感。
  

 文学

  段昂不是没见过长得漂亮的女生,不至于见到个好看小姑娘就被迷得挪不开眼。
  
  可她不同。
  
  具体哪里不同他说不清楚,可他知道,就是不一样的。
  
  纪因写完最后一个步骤,左手再次翻起旁边的答案册,一比照,一模一样。
  
  她眼里漾出浅浅喜意,记起是段昂教的自己,转头去看他。
  
  目光正好和他撞上,她望见他黑漆漆的眸子。
  
  纪因愣了下,却没有多想。
  
  如果她告诉别人一道题的解题步骤,也会想知道自己的方法是不是正确的。
  
  她笑眼弯弯道:“我按照你刚才说的方法,最后算出来的答案是对的。”
  
  段昂看着她眼里明亮的光彩,唇角向上一扯,也笑了下。
  
  “嗯。”他说。
  
  语气并不意外。
  
  纪因心里的惊讶更加强烈,但这次她克制了一下,没让情绪表现在脸上。
  
  这道题并不简单,他没用演算纸,只是看了看,然后就知道怎么做了。
  
  怎么想,都不可能像是他刚才轻描淡写说的那样,只是搞过一点学习。
  
  他之前的成绩应该非常不错,而且聪明,脑子灵活转的快。
  
  纪因转到一中的第一天,就在升旗仪式听到校领导对他打架进行通报批评,偶尔还在班上听到有人议论他。
  
  除了说他脸长得真绝外,其他的名声就不太好了,打架,逃课,不遵守校纪校规,成绩还在年级里垫底。
  
  半点没有好学生的样子,算是纪因过去在学校里绝不会轻易招惹的那种类型男生。
  
  可自从认识段昂以来,除了一开始她对他心里存着畏惧,随着时间的推移,她害怕的情绪越来越少。
  
  她觉得他不坏的。
  
  纪因好奇想,曾经那么好的成绩,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了?
  
  可这太隐私了,她不方便问。
  
  纪因有些为他可惜,肩膀向下一塌,很轻地叹了口气。
  
  写了快两个小时数学题,集中注意力时没感觉,等到一放松下来精神就会感到疲惫。
  
  再看时间,快十一点了,不早了,回到房间听一会儿英语音频刚好就到了她平时睡觉的点。
  
  纪因阖上练习册,把答案讲解和草稿纸交到内页里,抱在怀里站起身。
  
  但没马上走。
  
  段昂看见她手伸到外套兜里摸了摸,手心握住抓着什么,伸到他面前时,再次摊开。
  
  掌心白皙小巧,软趴趴的,上面放着一小袋软糖。
  
  袋子上面画着几颗粉色的卡通桃子图案。
  
  段昂坐在沙发上,纪因还是头一回低头,以俯视的方式看他。
  
  她对上他的眼睛,嗓音清澈柔软,试探着问:“你喜欢吃糖吗?这个是我尝过最好吃的一款了。”
  
  她坐在这里写了这么半天题目,多少是影响到他看球赛了。
  
  小姑娘穿着毛衣开衫,浅紫色的,很衬她的气质,整个人显得更加软糯温柔,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。
  
  段昂和她对视几秒,伸手,从她掌心拿过那袋糖果。
  
  指尖碰触她的掌心,轻轻的一下。
  
  “喜欢。”他勾唇笑了声。
  
  她有点高兴,细长眼尾轻轻弯了下:“那我回房间了。”
  
  顿了顿,忍不住多管闲事地提醒了一句:“你也早点睡呀,总是熬夜对身体不好。”
  
  “好。”他应。
  
  -
  
  手机嘟嘟地震个不停,都是群里的消息。
  
  【蒋毅】:王者荣耀来不来?
  
  【杜良】:来来来!
  
  【范子钰】:昂哥等你带@段昂
  
  段昂扫了眼消息,修长手指在屏幕敲下“要睡了”三个字,戳了下发送键。
  
  他一回,群里面的消息噌噌噌冒出来。
  
  【杜良】:啥?
  
  【范子钰】:还以为我眼瞎看错时间了,又看了几遍,明明才十一点啊!
  
  【蒋毅】:哈哈哈昂哥你别开玩笑了,这么早你怎么可能睡得着,你哪天不是凌晨两三点才睡。
  
  段昂回了个“真睡了”,直接手机一关扔到旁边。
  
  作息这玩意儿影响挺大的,平时他熬夜惯了,难得这么早躺床上,翻了几次身,半个多小时才睡着。
  
  也许是今晚想到了过去,段昂梦到了些从前的事。
  
  燥热的盛夏午后,他放学回家早,走进复式公寓。
  
  二楼主卧的门敞开着,他透过那扇没关紧的房门,看到一对男女交/缠在一起。
  
  汗水粘腻,窗外的知了声和女人发出的奇怪声音重叠。
  
  那女人是他妈妈。
  
  压在他妈妈身上的男人,却不是他的爸。
  
  那时他多大?九岁还是十岁来着,他记不清了。尚且年幼的他并不清楚房里的两人在做什么,可不妨碍他觉得恶心。
  
  他故意踢倒板凳,先是女人仓皇地穿上衣服出来,她头发散乱,见到是他,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尴尬。
  
  但更多的,却是如释重负般地长舒了一口气。
  
  女人摸了摸他头,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说出去,更不能告诉爸爸。
  
 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,沉默地回了自己房间,从书包里拿出物理竞赛题写。
  
  之后他再没有撞见过那样赤/裸直白的一幕,也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起。
  
  这段刻意忘掉的记忆慢慢变淡,直到高二的某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