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驰养父是个安分了半辈子的教书匠,养母则是个全职主妇,二人听闻此事,心里虽不乐意,但总算是读过书、明事理的人,第一反应就是问盛驰的意见。
  养父母没有孩子,因此对盛驰也是真心实意的,他们对他很好,把半生积蓄都投入在了盛驰身上,盛驰知道他们爱他,也舍不得他离开,所以犹豫着一直没个决定。最后倒是父母耐不住福利院的反复劝导,最后反来劝盛驰做个鉴定,好安个心。
  

 文学

  盛驰人在南城,亲子鉴定的手续就被安排在了南城医科大学,离国防大学一步之遥。
  学校长期严格管理,让盛驰非常自律,他早早到了指定地址,才发现原来应邀来做亲子鉴定的可不止他一人,而参与鉴定的另一方,所谓寻找孩子的父母一直没有出现。盛驰听人说,寻找孩子的夫妇是著名的企业家,为了杜绝舆论,才选择不出现在现场。
  来做鉴定的有好几个人,盛驰觉得场面有点好笑,像是富豪挑儿子继承家产似的。不过他可对这事儿完全不抱期待,他觉得这事儿没个谱,自己跟养父母生活得好好的,完全没必要把这当一回事儿,待会儿拔根头发,签个字,就得了。
  
  盛夏时节,室外热得不行。
  给盛驰他们取样的实验室空调坏了,所有人蒙着一脸的汗,在那儿排队,等取样。
  盛驰也一样。
  
  盛驰头回进医学院,对实验室里的东西新奇得很,便往那显微镜里头瞧了瞧。
  偏这时候,有个女学生抱着资料走了进来,资料不慎撞到了盛驰的手肘,盛驰本能一缩,连锁反应,碰倒了台子上的量杯,滚下来,噼里啪啦碎了一地。
  盛驰正想道歉,有个穿着白大褂头发泛白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,不分青红皂白的,对着刚刚那个碰到他的女学生,也不问是谁碰倒了量杯,登头就是一顿骂。
  盛驰认识这个中年男人,这是负责给他做鉴定的亲子鉴定医生,也是南城医科大学的研究生导师,圈内赫赫有名的亲子鉴定专家,刘民镇。
  一瞬间,盛驰对这个所谓的专家,印象非常差。
  而那个女学生抱着一摞资料,也不说话,只是埋头任由刘民镇骂她。
  
  盛驰听说过不少研究生院导师针对女学生的案例,心里很气愤。
  他正想声援女学生,说是自己弄得的时候,刘民镇却被人叫走了。
  至于那女学生也像个没事人似的,转头就走了。
  可临走那会儿,盛驰分明看见,那蓝色封皮的论文上,有两滴深蓝色的水珠。
  
  盛驰追上她,问她:“是我弄坏的,你怎么不说清楚?”
  “没关系的。”她埋着头。
  “不是你做的,干嘛认?”
  她吸吸鼻子,“无论是不是我弄的,我都得挨骂。谢谢你,别去帮我解释,这样反倒会添乱,让我更麻烦。”
  盛驰替她觉得委屈,却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  正想喊住她,问个明白,她的手机却响了。
  她麻利地接起了电话,掂了掂那摞资料,抱得更紧。之后,跟个没事儿人似的,继续往前走。电话接通时,她的鼻音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,还甜甜笑了几声,电话对面的应该是她的妈妈,因为她用江城方言,喊了句“姆妈”。她们先用普通话交流,之后才是江城方言。
  
  南城和江城虽都在南方,相隔却有十万八千里。
  江城地方富庶,小孩很少出远门读书,也因此,南城的江城人实在少得可怜,盛驰真没想到,在这遥远的南城,竟然还意外遇上了老乡。
  因为是小老乡,盛驰故意多偷看了她几眼。
  刚才她一直低着脑袋,都没看清她长什么样,走廊拐弯的时候,盛驰才看清她的长相,带着黑框的眼镜,眼睛水灵,皮肤很白,穿着素净的裙子,清纯可爱。
  她不是那种美艳动人的长相,可盛驰却觉得她挺漂亮的。
  
  *
  
  盛驰第二次遇见赵莱月,是在一个月后,被通知来拿鉴定报告的时候。
  
  盛驰一早就猜到,自己应该跟那对夫妇没配上,不然早几百年就该锣鼓喧天地找上门来了。不过没配上也好,他一点没有当富二代的志向,养父母为他拼尽了半生力气,他也不能那样不负责任的半路逃跑。
  盛驰本不想来拿报告,不过仗着能借此空出来半天假,也就来了。
  可没想到,刚走进医学院的实验室,就听见里头闹哄哄的。
  一个中年妇女拉着个穿白大褂的女学生,不让她走呢。
  好巧不巧,被拉着的女学生,正是上回盛驰的那个“小老乡”。
  
  中年妇女手里握着一张亲子鉴定报告,眼角两行泪刷刷在掉:“小赵医生,这结果我可怎么跟我丈夫交代呀?他就是相信我,才让我来取报告,可这鉴定结果不是害要我家庭破裂嘛?你那天也看见了,我丈夫带儿子过来的时候,嘴里喊着儿子是亲生的,还开开心心的。我们只想要个关系证明,上个户口就行。”
  “不是我要害你家庭破裂。”小赵医生这种情况见多了。女人背着男人怀了别人的孩子,还一直把单纯的男人蒙在鼓里,这种事情可不少。显然,这女人的老公也是一样,要不然那天来做鉴定,她老公也不会害怕丢人,一再跟大家解释,是亲儿子,只是要张证明。
  小赵医生沉下心来:“你当初生下你儿子的时候,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,不是亲子关系的两个人,怎么可能让医院给你出证明?”
  女人不服输:“就不能再想想办法吗?”
  小赵医生说:“你丈夫有知情权。”
  
  眼见哭天喊地行不通,女人又想了个办法:“那我能请您帮个忙吗?”
  “什么?”
  “我们离远点说。”
  女人亲昵地把小赵医生带到一根柱子后头,随后,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卡,塞给小赵医生:“小赵医生,你常在这圈子里面混,肯定知道些门道,能托人给我弄张假的嘛?这卡里有十万块钱,不够你再跟我说。”
  小赵医生见过胡搅蛮缠的,没见过比这更恶劣的,还当场贿赂起医生了。
  她对女人说:“这十万块钱我就不收了,我可以给个主意让你回家解释。”
  “您快跟我说说。”女人眼睛泛光。
  小赵医生把她的胳膊从自己的手肘上拎开,跨前一步,托着腮帮子,一本正经跟她说:“你就跟你老公说,家里平时转基因食品吃多了,所以他基因突变了。”
  说完,她扑哧一笑,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。
  女人这才反应过来,抡起包就要砸过去:“你、你这小□□,敬酒不吃吃罚酒,看我不弄死你!”
  那女人是真狠,生生就把包砸了出去。
  眼见那包就要落到小老乡的脑袋上,盛驰见此情形,眼疾手快地跑过去,抓住包的一角,往地下一甩,那包里的东西,七零八落掉了一地。
  
  同学熟练地打了保卫处的电话,不过一分钟,保安已出现在门口,把女人拉住。
  小老乡好像也反应过来,是盛驰救了她。
  不过她并不记得盛驰,只有盛驰还记得上次在实验室欠了她一次人情。
  她回头朝盛驰客气地笑了笑,笑得很甜,露出了八颗牙齿,小声说了句“谢谢”。  
  
  这是盛驰和赵莱月的第二次碰面。
  就是她这句甜甜的谢谢,让亲子鉴定报告出故障白跑一趟的盛驰,也不觉得可惜。
  唯独可惜的是,后来的赵莱月对此并没有印象。
  她唯独记得的,两人的第一次碰面,是在摩托车行尴尬的偶遇。
  可这些事,盛驰却记了很久很久。
  既然能碰上第三次,那在这之前的两次碰面,赵莱月不记得,盛驰一点也不介意。可他怕难再碰上第四次,第五次,所以他主动要了赵莱月的微信,主动邀请小老乡一起回家,只可惜向来聪明的赵莱月,在感情一事上却混混沌沌。
  
  他带她回家,她就一本正经地要付他车费。盛驰觉得丢人不要,她就一路追到他家门口,要他收下钱,好巧不巧,就碰上了盛驰养父母。盛驰养父母是个好客的,看赵莱月长得瘦小,就硬拉着小驰的“女同学”赵莱月回家吃顿便饭,吃着吃着,时不时还要嘱咐盛驰,多带小赵来吃饭,两个人都在南城读书,好互相照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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