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灯排布间距长,中间一段黑灯瞎火,隐藏在暗处的一道背影周礼确实没注意。
  
  河栏边站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,大约听到声响,她慢慢转过头。
  她长发及腰,正面头发中分,遮住两侧脸颊,五官看不清,但身材形销骨立,年龄大约四十往上,脸上没表情,却突然举直胳膊,冲他们的方向铿锵有力来一声:“嗨!”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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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周礼没防备。
  三更半夜,荒芜河水边上演的这一幕堪比“鬼片”,更重要的是,他身旁的小酒鬼居然抬起手,温温柔柔给出回应:“嗨。”
  周礼:“……”
  
  周礼侧头,确认林温面色。
  
  林温察觉到周礼视线,看向他解释:“她经常三更半夜出现在这里,看到人就会打招呼,要是不给她回应她会一直举着手说‘嗨’。”
  “……你认识她?”
  林温摇头:“不认识。我刚开始几次被她吓到,第一次我以为她要自杀,后来发现她这里有问题。”林温指指自己太阳穴,“还是其他人跟我说的,只要回应她一下就行了,她在这边站够了就会回去,她就住这附近。”
  
  周礼又看了一眼对面重新转回去的女人,说:“那你现在倒回应的挺熟练。”
  “……是吧,连胆子都练大了不少。”大概一小瓶酒下肚,林温这会精神很放松,也回周礼一句玩笑。
  
  周礼勾了下唇,煞有其事地说:“确实。”
  林温笑了笑,又问他:“你刚是不是被吓到了?”
  “你说呢?”
  “我说其实这条路上应该也不会发生什么社会新闻,谁走这儿不被吓一跳?”林温道,“所以你送我到这里就好了,已经很晚了,你车呢?”
  
  正说着话,夜色中突然又响起声“嗨”,紧接着更远的地方给出一道回应,有种隔空的默契感,同时照旧带了那么点惊悚。
  
  周礼脚步顿了顿,望向那条河。
  好好的又来这么两声,林温心脏难免咯噔一跳。
  周礼看到她惊了一下,笑道:“胆也没很大。”
  “……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射。”林温真不是害怕,她倒是稀奇,“你怎么都不慌一下?”
  周礼下巴一指:“河上有夜光漂,你不是说这女的喜欢打招呼?”
  林温不得不承认周礼这点观察入微的好眼神和敏捷思维,她看向河面上的夜光鱼漂说:“人在护栏下面。”
  他们这角度看不到护栏下的情景。
  
  “大晚上的有人跑这钓鱼?”
  “经常有人在这夜钓,见怪不怪了。”
  “钓通宵?”周礼问。
  “不清楚。”林温想了想说,“至少会钓到一两点吧,我见过几次。”
  
  林温对深夜十二点以后的街道情景如数家珍,周礼不动声色地瞥向她。
  她的低马尾有点松了,发圈滑落在半截,铺开的头发柔柔地搭在她脖颈和肩膀,酒气没这么快消散,周礼隐约能闻到她身上这点香。
  不同于低度的啤酒,白酒浓烈似火。
  
  周礼手搭住颈侧,喉结滚动,抻了两下脖子,舒展完后,他说回之前的话题:“还剩这点路,不差送你到家门口了,就当散步。”
  “那你车停哪了?”
  “饭店门口。”
  
  两人边走边聊,路很短,转眼就到了。林温道声别,利落地转身上楼。她今天拖鞋合脚,走路声音轻。
  
  周礼没马上离开,他先电话联系代驾。
  电话打完,楼道里已经没半点脚步声,周礼走出楼道门,本来想再抽根烟,一摸口袋才想起烟盒被他留在了夜宵摊。
  他抬头看楼上,六楼先是漆黑,没一会就亮起了灯。
  周礼捏着后脖颈,脚步慢悠悠地离开这。
  
  次日早晨,林温如常被闹钟叫醒,洗衣服时闻到衣服上的烧烤味,她难免想起昨晚碰见周礼的事。
  想了一会,她有气无力地把一颗洗衣球扔进洗衣机里。
  
  上班后,昨晚那几个扔下收尾工作提早离开的同事,给林温带了些水果和巧克力,林温中午削了一只苹果,下午去忙会场的签约仪式。
  袁雪跟她在微信上聊了几句,她没太多时间回复。
  
  又过了一天,袁雪让她晚上去肖邦店里吃饭,林温并不想去。
  可能是之前在肖邦店里的聚餐带给袁雪灵感,袁雪发现“老窝”才是最佳聚会地,能吃能玩还能聊,空间又够私密,之后几天她发出同样的邀请。
  但没了任再斌这座桥梁,林温觉得她跟肖邦这几人的“友谊”并没有达到能时常聚餐的程度,因此她都推脱了。
  
  几次三番,袁雪终于生气,让林温必须得来,最重要的是她还加了一句:“老汪让他去死,但你还把我们当朋友的吧?”
  
  林温朋友很少,袁雪是她在这座城市最好的朋友。衡量来去,林温到底在这天答应下来。
  
  但计划没赶上变化,临下班的时候一位女同事着急忙慌地找到林温,说她儿子在幼儿园受伤,她要马上赶过去,但手头工作还没做完,今天必须完成。
  林温很好说话,接下了这份活。
  
  彭美玉已经在咸鱼躺等下班,她撑着脸颊一边往嘴里塞零食一边说:“你还不如刚跟组长出去呢。”
  半小时前组长点名问她们几人谁能陪她去总部那里跑一趟,林温不吭声,实习女生最积极,组长最后让实习女生跟她走了。
  
  林温给袁雪发着微信,一心二用回应彭美玉:“嗯?”
  
  彭美玉觉得林温这一声心不在焉的“嗯”可真温柔,大概算命起名真有什么讲究。刚想到这,她突然看见黑掉的电脑显示屏上自己一百八十斤的脸,摇头又把迷信思想甩开。
  这一打岔她也就不记得自己原本想跟林温说的话了。
  
  肖邦在点好外卖后才得知林温要加班不能赴约,于是他打算退单重点,食物可以少叫一两样。
  这几天任再斌的事情大曝光,袁雪收拾完家里那位就来折腾肖邦,今天她早早到店耗在这里,此刻听见肖邦的话,她难以置信:“你什么时候这么抠门了?”
  肖邦语气没有起伏地说:“你知道现在猪肉什么价格吗?知道我这房租水电员工薪水吗?”
  袁雪抽了下嘴角:“难怪你是单身狗。”
  “怎么,你想给我介绍女朋友?”肖邦脱口而出才反应过来要遭。
  
  果然,袁雪一连三问:“你有脸说这话?你答应的帮我找人呢?你还说周礼也答应帮我找优质单身男了,他找的人呢?”
  之前她还隐瞒她是想替林温介绍男人,前几天事发后这点事也没了隐瞒的必要。
  袁雪故意激他:“你不会是想自荐吧,看上林温了?”
  她听见有人进店,把话说完也没回头看。
  直到听见来人说话。
  
  “人还没到齐?”
  
  袁雪回头,见是周礼,她才说:“老汪有应酬来不了,林温突然加班也不能过来了。”
  
  周礼今晚原本有约,推掉约会后赶到这里已经天黑,进门就听见袁雪跟肖邦说的那句话。
  
  这会听袁雪说人不齐,他解西装扣的手一顿:“就我们三个有什么好吃的。”
  说着,他把纽扣重新扣上,拿出手机,一边给友人发微信,一边说:“我约了朋友,你们两个自己吃吧。”
  
  “什么?!”袁雪不乐意,“你人都来了还走什么走!”
  周礼握着手机跟肖邦挥了一下,在袁雪追出前消失在门口。
  
  袁雪骂骂咧咧走回吧台,更让她气恼的是肖邦再一次退单,还问她意见:“现在就我们两个,干脆就吃盖浇饭吧怎么样?新店优惠,满二十减十,特惠的鸡腿饭才一分钱。哦,打包盒四块。”
  “……”
  
  袁雪回家后,没任何添油加醋地把这事告诉林温。
  
  夜深人静,林温加班回来刚洗完澡,头发没吹干,水珠滴湿了睡衣胸口。
  她坐在床头扯了扯衣服,抱着膝盖笑。
  “那你们后来吃了盖浇饭?”
  “还吃个屁啊!”袁雪余怒未消,“我让肖邦喝西北风去算了!就这还想让我帮他介绍女朋友,他要是不单身那才要天打雷劈!”
  
  于是当林温再次见到肖邦时,不自觉地就想起袁雪的这番吐槽加咆哮,她脸上自然而然地带出了笑容。
  那已经是两天之后。
  
  袁雪这次的聚会由头是她要挑选婚纱,婚纱册子她会带去肖邦店里。
  林温没法再拒绝。
  
  相隔一周多,林温再一次踏足那块地方。
  她准时下班,公司离“老窝”不远,出地铁站后步行十分钟就到地方。
  远远的,她看见肖邦站在店门口写黑板字。
  
  林温走近问:“他们还没到吗?”
  肖邦拿着一支彩色粉笔,闻声他转过头,见是林温,他说:“你今天到的早,第一个。”又往她身后瞧,“没跟袁雪一起来?”
  “没,我下班自己过来的,袁雪说她跟老汪一起来。”
  肖邦松口气,知道耳根还能清静一会,“先去里面坐,喝什么自己拿。”他说。
  
  林温一眼看出肖邦的心声,忍不住扬起嘴角。
  
  她笑时眉眼弯弯,灿烂像星河,一绺发丝随风抚上嘴唇,她抬手轻轻拂开,嘴角弧度又甜又温柔。
  肖邦不知道林温突然笑什么,但也许因为人类大脑中有“镜像神经元”细胞的缘故,所以看见别人打哈欠,自己也会跟着打哈欠,而肖邦看见林温笑,他自己也无缘无故跟着笑起来。
  
  肖邦控制不住笑容地问:“你笑什么?”
  林温看见肖邦黑色的眼镜框上沾到两抹粉蓝色的粉笔,她找到借口,指了一下说:“你镜框沾到粉笔了。”
  
  一男一女站在彩色灯牌下说话,眼中笑意涌动,刚降临的厚重暮色也压不住他们脸上的神采。
  
  奔驰车靠边停住,鸣了一声喇叭。
  
  肖邦刚摘下眼镜,视野一片模糊,听见说话声才知道车里的人是谁。
  
  “怎么站店门口说话,聊什么呢,笑这么开心?”周礼胳膊支在窗框上,指间香烟还剩小半截,烟头盈盈闪光,他望着这两个人问。
  
  肖邦自己也莫名其妙,觉得林温笑点太低。
  “没聊什么,”肖邦抹干净镜框,把眼镜重新戴上,“你车停前面去,小心被摄像头拍。”
  门口不是停车位,停车还要往前。
  
  周礼却径自开门下车,把车钥匙抛给肖邦,说:“来做个好事,让我歇口气。”
  肖邦默契地接住钥匙:“你有这么累?就这点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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