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有个明年要选市长的老爸帮你出钱,应该很轻鬆吧。」沈靓又是一笑,语气满是戏谑。

「······妳为什幺会知道我爸是谁?」陆子莫危险的瞇起双眼,浑身散发警戒气息,「我应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。」

沈靓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幺,趁着刚才陆子莫因为惊讶而放鬆力道,甩开他的手大步离去。

陆子莫没有再追上,神情凝重的望着她仓皇离开的背影,耀眼的阳光洒在他身上,眼神里冰冷的情绪愈陷愈沉。

沈靓惊慌的回到教室,正好遇上走出门口的舒雨乔。

「喂喂,妳没事吧?」见沈靓像是没看路一样横冲直撞,舒雨乔伸手拦住她,「妳脸色很难看,发生什幺事?」

此刻的沈靓脸色苍白如纸,触碰到舒雨乔的指尖也冰冷得吓人,明明正是最炎热的下午三点,她却觉得自己置身在冰库里,浑身失去知觉。

「喂,小靓······」舒雨乔在耳边的嚷嚷声彷彿从遥远的地方传来,沈靓置若罔闻,只是呆坐在位置上陷入沉思,直至上课都没有再说一句话。

放学,沈靓心虚的在陆子莫幽深的目光下匆匆离校,一如往常的接沈毅下课,再并肩走回家。

沈靓一路心事重重,和沈毅的对话也是断断续续的回答,因为各种担忧而不自觉收紧牵住沈毅的手,沈毅终于吃痛的望向她。

「姊姊,发生什幺事情了吗?」即使年纪再小,沈毅都察觉到自己姊姊的不对劲。

「嗯?」沈靓猛然回过神来,怔愣下后才勉强微笑道,「没事。」

再经过一个街口就到家门,沈靓牵着沈毅的手忽然停下脚步,转头看向自己的弟弟:「小毅,你先回家吧,我要去找一下妈妈。」

「咦?」沈毅惊讶半晌,乖巧的点点头,「好。」

「可以先洗澡没关係。」沈靓欣慰的拍拍他的头,目送沈毅转弯进入巷弄,随后踌躇着走到母亲的家庭髮廊。

望着余君玟在店里忙进忙出的模样,沈靓站在对面街道,双脚彷彿被牢牢钉住,竟是再也踏不出一步。

她收紧握住书包提把的拳头,心中满是徬徨。

在陆子莫说出要全权负责的时候,她是不是不该为了自己该死的自尊心而逞强?一万元可能是家里半个月的收入,又该怎幺向母亲开口?

沈靓咬紧牙关,低头凝视自己的影子被夕阳拉得斜长,脑袋昏昏沉沉叫她无法思考。

「谢谢光临。」余君玟亲自到门口送客,正好看见站在对街的沈靓,微笑着朝她挥挥手。

不经意和母亲对上目光,沈靓知道自己只能往前走进店里,沉默的站在一旁看着余君玟扫除地上的头髮。

「怎幺来了啊?」余君玟似乎没有察觉到女儿的异常。

「妈,我······」话到了嘴边又像铅块一样,沉沉陷入沈靓的肚子里。

「嗯?」

「我······」沈靓犹豫许久,却还是话锋一转将心里的话压下,「我来帮忙的。」

她终究还是没能开口,开口说她今天闯了大祸。

「妳最近怎幺这幺常跑这里啊。」余君玟上扬无奈的嘴角,「那妳去里面帮我把染头髮的工具洗一洗吧。」

沈靓点头走入里面的清洗间,戴上一旁的塑胶隔离手套,将散落在洗手台的洗髮用具仔细的刷洗乾净。

「晚上有客人预约剪髮,今天可能不会那幺早回去。」余君玟将另一批使用过的头巾丢入篮子里等待清洗,「给妳一些钱,先拿去买晚餐吃。」

沈靓将手上的水珠擦拭乾净,接过余君玟递来的纸钞,小心翼翼的收进口袋里,拿起书包要离开的同时,余君玟忽然又唤住她。

「小靓,真的没事吗?」

沈靓怔愣的转头看向余君玟,点头轻浅莞尔,脸上的犹豫色一扫而空,彷彿从未存在过。

制服裙角在步出店外那刻轻轻扬起,最后她默默的拖着脚步离开。

到底还是自己的母亲啊,似乎猜到了发生什幺事情。

余君玟望着女儿消失在【 六合是我底六合,那个是人?我是六合底我,那个是我? 】暖色余晖里的倩影,眼里布满心疼。

明知道自己的女儿是有话想说,却也无法勉强她说出口。

太过懂事的成熟,似乎会让人觉得有些寂寞。

隔天早上的自习时间,沈靓还没来的及如何思考赔钱的事情,一通打到教室的电话便先找来。

「班长、沈靓,总务处要你们过去一趟。」

沈靓的紧张终于在脑海爆炸,却只能认命的走出教室,和陆子莫两人一前一后,保持一种诡异的距离。

陆子莫走在她身后,面无表情的凝视沈靓纤细僵硬的背影,一双犀利的眼神充满複杂之色。

打开总务处的门,一股凉飕飕的冷风一路吹到沈靓心坎底,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总务主任的座位,却发现他正严肃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生。

沈靓悄悄打量她一眼,确认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女生,而身侧的陆子莫也是一脸困惑。

「妳把刚才说的事情,再告诉他们一遍。」总务主任长叹口气。

那女生转过身来,竟是满脸泪痕,鼻子也哭得通红,啜泣着哽咽道:「前、前天放学······我留校打扫实验室,因为好奇新买、新买的显微镜就拿出来看,结果······就摔坏了。」

沈靓不敢置信的瞠大双眼。

也就是说,在她碰到之前,显微镜就已经坏了?

「因为、因为我不敢告诉老师······就把坏掉的显微镜藏在柜子最里面······」

沈靓仔细回想当天的情况,撞到的力道的确没有到会让物镜脱落的地步。

此刻,沈靓瞬间放下心中大石,似乎因为突如其来的放鬆,她的身体顿时像是灌入千斤的疲惫。

「要不是有去调监视器看,还真的不知道。」总务主任烦躁的手指不停敲打桌面。

「真的很对不起!我会负责的!」女生频频道歉,泪水也不断滑落脸庞。

沈靓虽然仍有些怨言,见状也不忍心开口说话,毕竟这次只能算是自己运气好,再有下次恐怕就不会是如此光景。

「事情就是如此,这次的赔偿你们两个就不用负责了。」

「谢谢老师。」沈靓点头致意,正要踏步离开却发现全身僵硬,身形不禁摇晃,忽然有双手扶在她肩上,让她稳住没有跌倒。

头顶传来淡淡清香,有点像是薄荷味的肥皂,带着点阳光般的清新。

沈靓尴尬的正要张口道谢,却在看见陆子莫的脸庞后,话语全部塞在嘴边。

陆子莫也被她突如其来的转头给愣住,两人望进对方惊讶的视线里,顿时双双将在原地。

似乎是第一次,两人这幺靠近的看着彼此,眼底的怔愣无所遁形。

很快的,沈靓率先回过神,反射性推开陆子莫的手离开。

走出总务处的那瞬间,沈靓快步跑起来,一面用单手摀住自己的嘴,却藏不住颊上因为羞愧而红润的颜色。

想起刚才自己狼狈的模样,不但被陆子莫看到还被他出手帮忙,她实在太恨不争气的自己。

再也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情况了。

奇怪的是这几天下来,陆子莫并没有如沈靓预期的那般来找她问问题,譬如为什幺讨厌他,又譬如为什幺她知道他的父亲。

她以为他们之间的矛盾,仍旧会不断的被他提出来摊在阳光下。

意外的是,自从上次的显微镜风波后,陆子莫安静许多,也没有再以任何方式靠近她,偶尔真的必须要一起行动的时候,他的礼貌却开始带着点疏离感。

以前他的客气,总会夹杂几分试探与戏谑,似乎也乐得看她被自己气得团团转。

可是如今,他却沉默的开始往后退,退到了她也看不见的地方。

沈靓眼神一暗,收拾桌上的杂物準备往下一堂课的音乐教室走。

也许早该如此的,一开始她就没必要处处暴露自己的敌意,或许这样安静的疏远彼此是最好的方法。

兜转了一大圈,所有事情好像都回到了起点。

没有人提起,也没有人再敢提。

在冥冥中形成一种诡异的默契。

「我留下来关窗户和锁门,你们先去吧。」教室里只剩下三两人群,陆子莫转头对自己的朋友说道。

沈靓突然抬眸望向他,他一如往常的爽朗俊逸,浑身自带光芒,沈靓却眉心微蹙。

「小靓,走吧。」舒雨乔走到她身旁。

「妳不觉得陆子莫怪怪的吗?」

「嗯,有吗?」闻言,舒雨乔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陆子莫,只见他的微笑融在阳光里,没察觉出一丝不对劲。

「哎,妳什幺时候开始关心他了啊,前阵子不是还很讨厌他吗?」舒雨乔用手肘撞撞沈靓的身子,诡异的微笑。

「我才没有。」沈靓如大梦初醒般,抓起手上的课本和舒雨乔往外走去。

离开前,她忍不住瞥一眼教室里那抹孤身的颀长背影,紧抿双唇,和舒雨乔一同往音乐教室移动。

「然后啊,她就······」

「抱歉,我忘记拿东西了。」再爬一层楼就要抵达音乐教室前,沈靓突然停下脚步。

「咦?」

沈靓神色犹豫半分,最后像是下定什幺决心般开始往回跑,「妳先去上课吧,我马上回来。」

「······哎?」舒雨乔怔愣的站在原地,望着沈靓离去的背影摸不清头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