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Act.02 「周芳丞,妳在搞什么?」
忽然有个声音大喝,我从梦境边缘惊醒,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,迷迷糊糊张望。
孟长鸣来了吗?
一个高个儿的男人背对我卡在我和YSL中间。
那人穿着西装从头到尾都很利索,背影瞧上去朴质中带点干练,若要形容的话……就像区公所的新进人员那般。
「来了来了!」说话一直没头没脑的YSL撒娇的窝进男人胸膛中。
该不会是那个分手的小男朋友还是熟人吧?真是的,既然打了电话通知别人来就早点说嘛。
「妳站直,周芳丞,站好,谁叫妳喝这么多的,酒精伤身,知不知道?身体髮肤受之父母,照妳这种喝法不胃穿孔酒精中毒才怪,这样对得起双亲吗?再说如果遇到捡尸大队怎么办?若非他们都是好人,妳就不知羞耻给人添麻烦了,妳好意思?」男人一张嘴就是连珠炮,舌头完全不会打结。
他们是谁?
我一看不得了,我们这最多三人座的小桌,现在竟然挤了「一手」那么多,同样喝醉,而且性别都是雄性。
我浑身发冷,想到自己刚才还睡得着,真是太可怕了。
我默默扣起薄外套的钮扣,埋怨起孟长鸣还没到这件事。
「福福?怎么妳也在?」
唉呀,叫我名字的这个声音好熟呀……
「我开车,妳要不要搭便车?」
我预期会看到一个下巴有痣的人──并没有──那个新进公务员下巴确实没痣,和我印象中不同,但是长相是一模模一样样,连表情都和记忆中毫无差别,非常政府官员,非常道貌岸然,非常认真有精神。
我傻笑起来。
唉呀,真是前男友来着。
大学那时啊,我生过一场很重的病,说来害臊,不是那种快死的病,是跟肠胃有关的,病癒瘦了不少,我几乎不用卯起来减肥,轻易达到未敢想像的理想体重──虽然现在是完全复胖了──但那时候我可瘦了,瘦得在MSN上一放上照片立刻引来广大宅男的回响。
我就靠那张照片骗……换来一个男朋友的,还是前初恋情人。
告白的是他,提分手的是我,我们也算有始有终。
实在是我受不了他对我花钱方式的教训,我承认自己在买东西这点上有点不拘小节,在他眼中就成了看到什么就要什么,他老说我花钱的气势跟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一样,明明就没有大户人家的银行帐户──如果说以前在家里被双亲唸是小巫,给他唸就是大巫,小巫见大巫,他的嘴碎纸机来着,把我们曾有的小幸福都碎光了,最后我实在觉得这样下去没有幸福不打紧,剩下怨恨就不好,我们得放彼此飞。
矫情一点说,我和他就是两条平行线上的某个交叉点,久了总是会分开的,所以我们就分了。
于是那张因为叫过我的名字而明朗的脸庞,又在庸庸碌碌的生活中朦胧了,跟PS雾化效果一样模糊。
没特别时候,我就完全忘了有这个人。
孟长鸣在差不多时候登场。
我掠过前男友赵品农的肩膀,看见他皱眉朝我走来,不自觉鬆了口气。
「福福,走了。」
赵品农大概以为我醉得厉害,伸手拉我,我想闪开,只要酒精没有麻痺我的神经,别说走直线,Z字型练跑我都行,可是酒精是个害人不浅的东西,致使我没有成功。
前男友拉着我和YSL,也许他自认是在收拾烂摊子,在别人眼里却有几分捡尸大队的意图,尤其我还在挣扎。
我不是被强迫而不愿,我就一搭便车的爱好者,可是想孟长鸣都来了,我得给他载才行,成年人得信守承诺,成年人在风雨中才站得稳吶!
「孙福福,我叫妳老老实实待着,妳干嘛?」孟长鸣一出现,立刻针对我骂,很像小时候我不小心打伤了邻居家的孩子,我妈比邻居妈妈还要更先骂,揍得更狠那样。
孟长鸣一拎把我拎到身边。
「你是谁?是福福的什么人?」赵品农这话不知道是以前男友还是某种关係人的身分问的,连我都听出过份质问。
孟长鸣没有答腔,就是上下打量了一眼,便跟我说要走了,问我走不走得动。他大概把赵品农当捡尸大队的队长。
我摇摇头,看YSL,她早爆睡摊在赵品农的身上,这下怎么办啊?YSL如果让赵品农载,那我怎么办?我家现在正好在YSL家的沙发上啊。
「又怎么了?」孟长鸣的语气渐渐带有火气,我猜他没睡饱。
我想了老半天,不知道怎么解释,然后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,就指着赵品农说了三个字,日后这也成了我想给过去的自己十字固定的一个重点情节。
那三个字叫做:前男友。

第九章 Act.03 隔天,我在沙发上醒来,却是孟长鸣家的沙发。
昨晚最后的印象是,他问我妳跟前男友走还是跟我走,我忘了有没有告诉他如果不回YSL家……的沙发,我就没有地方可睡,反正最后我还是睡在沙发。
对话记得零零落落,气氛我也想不起来,总之有不妙的预感,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创伤症候群,不好的记忆身体会告诉我不要回想。
我那时干嘛坦白赵品农是我的前男友?就算酒醉让我大舌头,也有其他好说的啊,可以聊聊家庭工作什么的……
「拿去。」孟长鸣拿了一杯浅黄色的液体给我。
我闻了闻味道,扭头拒绝:「我不喝茶,晚上怕睡不着。」
「茶解酒。」
我很有原则:「不要。」
「茶或生蛋清,妳自己选。」他沉声。
这什么不是死就是下地狱的二选一?要我怎么选?没办法,我只好选择前者。
我勉强吞一口苦茶就摇头说不要了,「现在几点了?」
「快一点。」他又逼我喝几口才收走杯子。
「还好,我三点的班……」我说着又摊回沙发,一会儿才注意到他用电视在玩游戏。「你今天不去当教练教那些小禽兽?」
孟长鸣游戏手把压得喀喀响,不答反数落我:「妳房子何时修好?老窝别人家像什么话?」
这人不是说自己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发表高见的?
「我要搬出去,正在找房子。」我大概给他解释了一轮。
只换得他一句没有同情心的:「那就快去找。」
「我在等我妈託运备用机车给我。」
「那妳现在如何上班?搭前男友的便车?」
有种被针不经意刺了一下的感觉,这语气闻起来是不是有点酸啊?
我带点含蓄的得意,小心翼翼观察他:「搭公车,某人要我善用大众运输,我现在每天都得提前半个小时出门。」如果YSL和我不同班的话,假如我们同班就搭她便车。
这答案大概取悦了他,就听他轻哼了声,告诉我午餐在桌上,如果我不想吐便去吃。
孟长鸣问我,「妳何时看房?」
我没有怨言吃着7-11的便当,耸耸肩,「没上班的时候吧。」
「星期六早上。」
「蛤?」
「我说星期六早上看。」
这人怎么随便就给我订了时间啊?
「我也想换间有暗房空间的房,如果星期六早上妳有空,就让妳搭便车。」
我想了想,「礼拜六我晚班,白天刚好可以,但是……」
只是我们俩一起去看好吗?会不会被误会什么?
他话锋一转:「或者妳也可以找前男友带妳去,昨晚他跟我要妳现在的电话,说是等妳到家后再打电话给妳,我看他挺担心妳的,不如去吃回头草吧。」
我听了绷紧皮,「然后呢?你给他我的电话了?」
「给了,妳也没说不行,不过电话响时我正抱妳上楼,没空接,之后他又打了几通,不是我在洗澡,就是妳要吐,所以都没接到,妳最好回个电话给他。」
「没接最好。」
我拿起手机,未接来电还真不少,都是同一组号码,我想到以往没接到赵品农电话后回拨被骂的惨烈情况,默默就将这组号码设成拒接,装没看到。
「妳不回拨?」他看着我。
我不屑:「都分了我还给他报平安干嘛?那是男女朋友在做的。」
孟长鸣扬起一个浅浅的微笑,拍了拍腿边的大福,一副很满意的小模样,看得我也想变成大福在他小腿磨蹭撒娇。
这人根本是来剋我的吧。
那天晚班YSL一上班就找我去吃饭。
我以为她要怪我昨晚扔下她和别的男人跑了,没想到她见了我特别高兴。
「妳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事吗?」
我不确定她究竟是记得还是不记得,心虚反问:「什么事?」我就怕她知道我把她扔给她的前男友,更怕她知道那也是我的前男友。
且由于前男友和我同年,而YSL又比我前男友大的条件看来,同理可证YSL年纪比我大……哈哈,我真无聊。
「我们又去哪里续摊了吗?还是……我自己去了哪里续摊?」YSL自言自语的语气一转,很开心说:「我昨天遇到楼管耶!」
这话题跳跃的很没道理呀……
我就先顺势回答:「那还真倒楣的。」有【徐凤年眼神坚毅,微笑道:“有我在,天下无不可之事。”】这个人吗?是她喝醉搞错了吧。
「才不!太幸运了!是我们那一楼最帅的一个,妳知道多少柜姐都想巴上他,我昨天就狠狠地巴住了,这一定是上天赐给我的大好机会,什么银行行员的,你一辈子替别人数钱去吧!」
数钱的应该是她小前男友,也就是说我的前男友现在在银行工作了。
「喔,那很不错啊。」她到底在哪里遇上楼管的?时间上是不是有点太紧凑了?该不会是拖着赵品农喝到早上吧……难不成他狂Call我是要我去救他?
不大可能,和他待在一起的话,只有可能是别人求救。
「欸,妳之后好过了。」YSL大口大啖。
她真的很爱在吃东西的时候开口说话,但美女不管做什么都是美女,我嫉妒她。
「什么?」我的部队锅有点太烫,于是先吃小菜。
她嫌我浪费,又说:「妳来不久可能不知道,每年楼管都会轮调一次,这次我们一楼的楼管,要调到八楼去。」
我问:「那我们的楼管也调到你们那儿?」
YSL用看白癡的眼神看我,「不知道,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告诉我们,他们只有在开罚单时才会跟我们有业务以外的交谈。」
我觉得她这话前后有矛盾,不过最后一句很中肯,楼管通常跩得二五八万,有人气的意思通常是特别讨人生气。
我就说:「妳不是说一楼的楼管要调到八楼去。」
「我只管那个楼管。」
我明白了。
「到底谁呀?让妳这么在意……」我满脸暧昧。
「欸、欸,就是他就是他!」YSL突然兴奋起来,往我背窝猛拍。
我被铁砂掌一拍,差点人往锅里栽。
「小心点,烫花我的脸妳怎么赔啊?」我回头青她,她一脸惊讶看我。
我心想妳这下总该知道自己的掌力可以把人浑身骨头拍散,下次对待我要像对待玻璃艺品一样小心……
「孙福福,妳也在这里工作?」
奇怪,这声音跟昨晚突然乱入的前男友好像,这个时间难道他不在银行数钱吗。我决定鼓起勇气回头看。
YSL望我侧脸问:「妳认识他?」
我呵呵乾笑。
前男友,赵品农,又乱入了。